「停車坐愛楓林晚,霜葉紅于二月花。」杜牧詩中最讓心動的,是這篇精致別致的《山行》。里面沒有借古諷今的犀利,也沒有懷才不遇的憤懣,只用最簡單的筆觸,素描出一幅色彩明快的寒山秋[色.圖]。杜牧,這位晚唐詩人,經歷了什麼才會寫下如此醇美、和煦的詩句。
公元803年,「小杜」——杜牧出生在一個顯盛的家族,正經的皇城根兒底下京兆府長安人士。想當年「大杜」——杜甫曾為了提高名氣,謊稱自己是京兆杜氏。 但杜牧,卻是真真切切的京城戶口,他曾說過:「我家公相家,劍佩嘗丁當。舊第開朱門,長安城中央。」
是的,家住安仁坊,就在朱雀大街東邊,乃是權貴聚集之地。且杜牧的祖父杜佑又是三朝宰相,深得皇帝的敬重,妥妥的一枚「官三代」。當祖父與父親皆病逝于任上,家道中落,家中房產抵押完畢,一時衣食皆無。從此杜牧便開始熟讀通史與兵法,走科舉之路,改變家庭現狀。
可以看出,杜甫雖然沒有杜牧的家室如此顯赫,但他們從小都一樣靜享安逸,當家道中落后,兩人又開始面對人生新的考驗。 比杜甫幸運的是,杜牧在唐大和二年(公元828年)前往東都洛陽第一次參加進士考試,非常順利的一舉中第。
其實杜牧在參加科舉之前,憑借《阿房宮賦》就早已名聲在外,且為部分京城官員們所傳頌。同年閏三月,杜牧又被制科錄取,一年中兩度折桂,春風得意,躊躇滿志。 杜牧一洗往日那滿臉陰霾,寫下:「東都放榜未花開,三十三人走馬回。秦地少年多釀酒,卻將春色入關來。」
在杜牧進士及第后八個月,沒有成為理想中的軍人,而是被分配至洪州(今江西南昌),成為江西觀察使沈傳師的幕僚。也是在這兒,他碰見了歌女張好好,對其傾慕不已。 一個貌美如花,一個名動天下,眼看著他們就要成為一段佳話時,沈傳師的弟弟搶先一步將張好好納為小妾,無奈杜牧只得離開江西。
六年后,杜牧與張好好意外重逢在洛陽,只不過昔日豫章名姝,已淪落為街頭的賣酒女。故友相見,再見只有紅著眼而非紅著臉。杜牧只得題詩贈之, 寫下了五言長篇《張好好詩》:「君為豫章姝,十三才有余。翠茁鳳生尾,丹臉蓮含跗......」,這也是杜牧唯一傳世的書法真跡。
大和七年(公元833年)四月,杜牧應淮南節度使牛僧孺邀請,在其幕中任推官。比起江西,揚州是更加繁華的地方,茶樓酒肆、商賈云集。 在這里,杜牧愛玩的特性發揮地淋漓盡致:「落魄江湖載酒行,楚腰纖細掌中輕。十年一覺揚州夢,贏得青樓薄幸名。」
揚州令杜牧戀戀不舍的是在他政途失意時,為自己的生命蕩起陣陣溫暖的柔情女子們 :「春風十里揚州路,卷上珠簾總不如。」可惜自己終究沒有能力給她們一個歸宿,回到長安后,每想起揚州的這段放浪生涯,杜牧總還是感懷不已 :「二十四橋明月夜,玉人何處教吹簫?」
家世好,才華高,卻整天只知道廝混青樓,歌舞升平,可能很多人都覺得杜牧太不成器。 但一個人年少時便能寫出《阿房宮賦》這樣借古諷今,憂慮時政的文章,怎麼可能不胸懷大志呢?事實上,杜牧同學不僅壯志凌云,還追求文武全才。他曾兩次向朝廷獻計平虜,均被宰相李德裕采用,大獲成功,但始終得不到重用。
可是因為晚唐「牛李黨爭」的派系斗爭,杜牧就一直被排擠在遠離京城的核心政治圈, 讓他曾經軍事層面的理想自然無從施展,一首《題烏江亭》:「勝敗兵家事不期,包羞忍恥是男兒。江東子弟多才俊,卷土重來未可知。」寫得頗具豪氣,也寫出了自己的不甘心。
晚年,杜牧像陶淵明那樣,獨自飲酒、思考人生。他獨自來到萬山紅遍,層林盡染的岳麓山,將山路、人家、白云、紅葉,構成一幅和諧統一的畫面, 寫下《山行》:「遠上寒山石徑斜,白云生處有人家。停車坐愛楓林晚,霜葉紅于二月花」
詩中不僅溫情平和,還有一種與命運和解后的夷然、從容。 公元852年,他給自己提前寫好了墓志銘:「某平生好讀書,為文亦不出人」。那一刻,他好像又變回了當年那個好學上進的年輕人......